一曲不長的《歡樂牧童》，對於馬曉燕來說，卻像是一道巨大的難關般。從頭至尾，她的神經都高度緊張，僅僅練了十幾次課，幾乎是硬生生靠著死記硬背把這首曲子彈下來的她，在這種決定她命運的考試中演奏，不由得她不緊張！

不過好在雖然緊張得要命，但總算是順利地彈下來了，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，馬曉燕臉上露出一股如釋重負的表情。

鋼琴是她的短板，這種昂貴的樂器不是她能夠買得起學得起的，但藝考中鋼琴卻還是必考項，這讓喜歡舞蹈，想上華西音樂學院學習舞蹈的她很是糾結。

好在這一關總算順利過了，雖然不知道老師給她打的分數，但總的來說，還算是正常發揮。

一臉輕松地從考場出來，馬曉燕徑直走到了楚揚的旁邊。

“哎，好緊張好緊張，總算沒彈錯。”看著楚揚，馬曉燕拍著胸脯說道。

“彈得挺好的。”楚揚笑著鼓勵了她兩句。

“是嗎？嘿嘿謝謝啊。”馬曉燕沖楚揚露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笑，雖然沒有刻意放電，不過楚揚看著馬曉燕這個笑容，居然覺得挺好看的。

眼看著兩個人在那裏你儂我儂，站在門邊的莊圖恨得牙都快咬碎了。此刻的他，只想著早點把下午的考試結束，然後好好把中午自己受的屈辱加倍還給他！

又等了一會兒，聽到老師叫到自己的考號之後，莊圖推開門走了進去。

眼看著這個考生臉上居然這麽多傷，幾個評委老師都有些奇怪，不過誰也沒規定帶傷不許參加藝考，魏老師關心了幾句之後，也就不再多問什麽了。

坐在鋼琴前面，莊圖深深地調整了幾下呼吸，強自把心裏的恨意平覆了一些，這才伸出雙後放到鋼琴上。彈起了自己準備好的《繡金匾》。

和《土耳其進行曲》一樣，《繡金匾》也是一首八級的曲目，只不過是一首中國風的作品。

一連串流暢的鋼琴聲響起，莊圖手指起落間，流暢地彈出了這首曲子。

他的鋼琴早已經過了九級，此刻彈這首八級的曲子，又是刻意練習了好久的，自然不存在什麽技術困難。

只不過此刻他心頭憤怒之下，手下的速度卻也快了幾分，以至於本應該是一種親切、思念的情緒。卻被他硬生生彈成了炫技般的感覺。

這種感覺到了後面的小快板部分尤其明顯。本來應該是快速交錯的雙手和弦。營造出一種歡快活潑的氣氛，卻因為這種急躁，而變成了毫無美感可言的一堆淩亂的音塊！

魏老師皺著眉頭，聽著這個學生的演奏。他是鋼琴老師。自然聽出了這個考生演奏的問題所在。他可以看得出來這個考生的基礎明明不錯，但卻空有技術而缺少表現力，對於這樣的演奏，他一向是不怎麽喜歡的。

劉崎居中而坐，看著這個年輕人的演奏，也直皺眉頭。他是收了“好處費”的，關照一下這個考生，可以讓他直接拿到五萬塊錢，不過就算是這樣。也得這個學生彈得差不多才行。八級的曲子，級別上倒是夠了，可彈得這麽急，一點美感也沒有，就連他這個舞蹈老師都聽出毛病來了。這張通行證要是給下去，搞不好要出亂子啊。

好在到了後面，這個考生總算是展現出了一點應有的水平，在結束段的慢板中，莊圖的演奏還是恢覆到了一個應該有的水平，而且全曲雖然彈得快了些，但卻難得的沒有錯音，對於這樣一首八級的曲目來說，也算是很不容易了。

“不錯不錯，技巧很熟練，小夥子上午的蒙古舞就是你跳的吧，沒想到鋼琴也這麽出色。”劉崎笑瞇瞇地沖著莊圖說道。他之所以提到了上午的舞蹈，就是想給那些教室外面的考生聽的，意思就是我給的這張通行證，不光是因為他的鋼琴，還有舞蹈的因素，是綜合考慮的。這樣別人的意見也會小一些。

果然，又和莊圖聊了幾句之後，劉崎笑瞇瞇地為他簽了一張通行證。

看到這一幕，教室外的考生們臉上頓時露出了羨慕和失望之色。羨慕是因為又一個幸運兒得到了免試的資格，失望的是三位評委手中的通行證已經全都簽出去了，之前還抱有一線希望的他們，到現在已經是完全沒有可能拿到通行證了，只能靠著自己的努力。

雖然還有幾個考生對這張通行證有些看法，畢竟比起上午楚揚的表現來說，莊圖的表現只能說是一般，有幾個鋼琴水平不錯的考生，甚至還嘀咕起來。

“彈得也不怎麽樣嘛，居然給了通行證，不會是送禮了吧。”一個瘦高個的眼鏡男不憤地說道。

“哎，這種事誰知道，不過看人家開著x6，肯定是個有錢的主，唉，像咱們這種沒路子的，就別羨慕人家了，還是老老實實考吧。”旁邊一個男生附和道。

莊圖拿了通行證出來，挑釁地看了一眼還等在教室外面的楚揚，可惜對方完全沒有收到他這道眼神的信息，此刻的楚揚正偏著頭，在和馬曉燕聊著什麽。

“就讓你再多得意一會兒！”莊圖心裏想著，隨即走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，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出去。

“姐，我已經考完試了，那小子還沒開始考，不過估計也很快了，你那邊怎麽樣？我姐夫來了嗎？”莊圖低聲問道。他不敢聲音太大，如果被楚揚聽到這小子嚇得不敢出門就不好了。

“來了，帶了十好幾個小夥子呢，圖子，你盯緊了那小王八蛋，別讓他跑了，到了校門口你就告訴我，我就在這兒等著。”電話裏莊秋紅惡狠狠地說道。

“我知道，姐，不和你多說了，那小子進去了，估計很快就能出來，一會兒再說。”莊圖說著掛斷了電話，他用眼睛的餘光看到。楚揚剛剛已經推開門走了進去。

“評委老師好。”楚揚笑著沖三個評委打了個招呼，隨即坐到了鋼琴前。

“你就是上午一個人拿了兩張通行證的那個小同學吧，呵呵，怎麽還要繼續考嗎？其實你可以免掉這一場的。”劉崎笑呵呵地看著楚揚說道。上午的加試裏，他身邊的兩位同事都把手裏的免試資格給了他，對於這樣的一個考生，他的印象自然比較深一些。

“謝謝評委老師的肯定，不過我還是想完成考試，而且鋼琴也是我很喜歡的樂器，雖然學的時間不長。但還是希望能夠讓幾位老師指點一下。”楚揚轉身看著三位評委。謙虛地說道。

“恩。小夥子很謙虛啊，那就開始吧。”劉崎笑著沖楚揚示意道。

魏老師和林老師兩個人也看著鋼琴前的楚揚，很是好奇他在鋼琴上又會有什麽樣的表現！

上午的一曲《亂紅》，再加上一首《船工號子》。這個小夥子驚人的表現，已經完全征服了他們！

拿到了兩張通行證，居然還要繼續考試，這樣的考生，在他們的印象裏還真是不多見。一般人只要拿到了一張就足夠了，肯定早就歡天喜地地慶祝去了，哪裏還會接著參加考試？一般的學生不都是討厭考試的嗎？

靜靜地坐在鋼琴前，楚揚的雙手輕輕地貼在鍵面上，感受著那種平滑細膩的觸感。

下一刻。十指倏然立了起來，靈活無比地敲打在琴鍵之上。

在左手輕快的半分解和弦伴奏下，右手腕富有彈性地起落著，奏出一個個流暢輕靈的小分句，赫然正是那首經典的《土耳其進行曲》！

這首已經快被鋼琴學生彈爛的曲子。幾乎每個學音樂的都聽過，也都能彈上幾段。莫紮特的《土耳其進行曲》是他的鋼琴奏鳴曲——k331的第三樂章，但比起前面兩個樂章來，無疑這章的傳世程度要遠遠高過前面兩章，以至於很多人都不知道這首曲子原來是k331鋼琴奏鳴曲的一個樂章，而誤認為是一首單獨的曲子。

《土耳其奏鳴曲》全曲輕快活潑，而且帶有一股典型的東方音樂特點，演奏上難度不大，但想要彈出那股輕靈、優雅的味道來，卻不是什麽人都能做得到的。莫紮特的很多作品都是這個特點，聽上去很好聽，彈起來也不太難，但是想要彈得好，卻相當不容易！

這首《土耳其進行曲》就是其中的代表曲目，很多人以為它僅僅是一首鋼琴考級的八級曲目，便直觀地認為其肯定不難彈，但事實是，真正能夠彈好《土耳其奏鳴曲》，彈出莫紮特的“味道”的人，著實不多。

幹凈均勻的琴聲，如同一顆顆均勻的珍珠，從指尖流暢的滑落出來，雖然速度很快，但卻一點也不給人急躁的感覺，每個音都很溫潤，輕快，這段小快板裏，一股優雅從容的味道淡然而出，處處給人一種精致之感。

聽著楚揚的演奏，魏老師不禁眼前一亮！他是教鋼琴的，對於這首《土耳其進行曲》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，彈過沒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，之前楚揚說到要演奏這首曲子的時候，他並沒有在意，但等楚揚開始彈起來的時候，他才發現楚揚的不簡單！

彈會了八級的曲目，並不代表就有了八級的水平，彈和彈是不一樣的。正如一個剛剛學琴一兩年的琴童，也可以通過一段時間的強化訓練，將一首八級的鋼琴曲拿下來，但和一個鋼琴大師相比，彈出來的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，這種不一樣體現在技巧、表現、思想等等多個方面！

此刻鋼琴前的楚揚，彈的雖然也是一首八級的曲子，但只是聽著他的演奏，看著他在鋼琴前那股從容的氣度，魏老師就可以斷定，他絕對不止是八級的水平！

鋼琴前的楚揚，演奏淡定從容，神情優雅自如，沒有一絲緊張或是不安之色。他的每一次擡指小動作，也都是輕松有餘，完全不像有的學生那樣在鋼琴前“張牙舞爪”，手指大動作和手臂大動作隨處可見，充滿做作！他的每一個動作幅度都不大，正暗合了莫紮特古典音樂的風格，但出來的聲音卻連他這個鋼琴專業的教師都挑不出一絲毛病。

琴還是那架琴，普通的珠江p2，標準的教學琴。但在他的手下，卻像是換了一臺琴一樣，那種均勻流暢，仿佛泛著淡淡光暈的旋律，真的不像是從這架破琴上出來的聲音！

魏老師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楚揚的雙手，像是在欣賞著一件傑出的藝術品。他註意到了一個細節，那就是從開始演奏到現在，楚揚的雙手一直都是一個很規範標準的弧度，如同教科書般標準的手型！而且看得出來，他是真的為了演奏才保持這個手型，而不像有的學生是在老師的一味強調之下，強制形成了這個手型卻不知如何運用它。在他的這個位置上，剛剛可以看到側面，這個學生的雙手和琴鍵之間形成了一個充滿藝術感的完美角度，特別是每一次手指的觸鍵，指尖無一不是標準的垂直於琴鍵，竟然沒有一絲走樣！

魏老師在感嘆這個學生的基本功紮實之餘，甚至有了一種想要用攝像機把他的演奏拍下來的沖動！這種標準規範的手型，甚至連自己都做不到，沒想到在這麽年輕的一個學生身上居然看到了！

馬上到八度部分了，魏老師的精神更加集中了幾分，這塊兒是比較吃功夫的一個地方，快速的八度旋律，加上左手快速的短琶音，要彈得幹凈利落，是非常困難的。很多學生在這個地方彈得都很含糊，出現很多臟音，魏老師很期待這個學生的表現。從他前面表現出來的完美技術看，這一塊兒應該也不會太差！

楚揚沒有讓他失望，一段優美的小快板過後，隨著踏板被深深踩下，右手的大指和小指瞬間在琴鍵上跳躍起來，奏出了輝煌的a大調主旋律！

結實、雄壯的主旋律，如同悶雷般沈穩、有力的低音和弦，將那種神氣的音樂情緒，完美地表達了出來！雖然音樂整體的力度變強，音響變大，但給人的感覺卻一點也不刺耳，顯然對於這段的表現，楚揚堪稱完美！

一段雄壯的a大調主旋律過後，魏老師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，楚揚在琴鍵上的右手一收，迅速無聲地移到了高音區，隨即更加快速細密的一串音流，從指尖傾斜直下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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